ゆうがお

咲かせよ華を 浮世は刹那

【all鬼切】煙

#我流胡言乱语,第一人称童子切


1.


我这后半辈子里最恶心的一句话,莫过于:


“物随主人形。”


倒不是讨厌或怎样,只有丝丝扣扣的恶心。没什么杀伤力,却总在不经意间将胃里心里搅得翻江倒海。甩也甩不脱。鬼切说那叫憎恨,早先他想起源赖光时也会如此,我觉得不。恨一个人是要花大力气的,我不恨主人,更没心思和一截句子较真。想来想去我觉得,大概真正让人反胃的是第一个对我讲出这话的家伙。


那可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那时鬼切叛出源氏还没多久,被妖怪的瘴气浸得直咳血还要跑回来寻仇,最后终于给扣在黄泉之境里。退朝后我护送主人返回源氏邸,刀送出去了我顶上那把刀,鬼切走后我代替他做近侍。闲着的坑总要栽上萝卜,由此雷上动时常笑话我是块万年牢的补丁。牛车转过朱雀大道,一个丫头抱着个箩筐吆喝:“小狗啰!卖小狗!”


轮子就停下来,我脑子里想着别的事,险些撞在车辕上。主人看我一眼又看向那丫头的篮子,他揪出只红尾巴尖的雪白狗崽。一个背着琵琶的法师悄没声息地靠过来:“我当是谁呢,”他的脑袋几乎要钻进车厢:“原来是老熟人。”


“芦屋道满。”主人一动不动地盯回去,那法师果然缩回头:“嘘,嘘,别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叫我的真名。”他笑着将一根指头立在唇前,可自己嚷嚷的声音也并不小。我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知趣还是没趣、真疯或者假疯。主人说:“托你查的东西,都查清了?”


“你的钱要打水漂了。瘴气没法解决。”芦屋道满说:“想保命就别让他回去,或者你能隔几个月抓他一次。酬金我是不会退的,”他的眼睛落在主人怀里的狗崽子身上:“不过小狗儿不错。”


“闭嘴。”主人眉头跳跳,补充道:“我是说,这种事别随便说出去。”


“哪种事?狗还是人?放心,我嘴巴严得很。”芦屋道满倚着车厢:“不过我能问吗赖光大人,你怎么不找晴明?那家伙可不会问你要钱。”


“你不废话。”主人凉森森地笑起来。他招呼我:“走。”


“请避让。”我朝芦屋道满低下头。他窃窃地笑,许久没说话,大抵在打量着我。我将客套话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动弹。错身而过的瞬间疯子法师拍拍我的肩:“物肖主人。”


魔鬼在说话呢。那种厌恶就是自此缠上我的。


黄泉之境里只有一个膝丸,比起看守她的存在还更像陪伴。鬼切没力气走出这里,加在他身上的刀子太多——血契的、瘴气的、各种各样天知道如何造成的伤——我听说鬼族以吞食同类为常,他那一身厚重妖气指不定勾得多少魔物垂涎三尺。主人在他面前站定:“鬼切。”


“滚!”锁链哗啦啦响了两声,鬼切撑起上身来,像所有面临威胁时的妖怪那样呲着牙:“退后,别碰我。”


“你还想咬我吗。”主人蹲下身,将那条白狗崽放在地上:“小狗才咬人,鬼切。你是小狗吗?”


“哪儿沾的毛病。”


狗崽呜呜哼唧着满地爬。鬼切看看它又看看主人,绷紧的肩膀慢慢松懈下来。


“我不碰你。让它碰你总行吧。”那男人在转身离开前如是说。我没跟上,主人性子其实独得很,在家里他嫌我们转来转去的碍眼。鬼切缓不过神似地一点一点压下脑袋,止不住的血又浸润出来,小白狗饿狠了,正趴在他手上吮那条红津津的绷带。小家伙还没断奶就先尝到了血的味道。我问膝丸:“膝丸... ...”


“薄绿。”她从桧扇上头递给我尖溜溜一眼。


“那好,薄绿。”她总嫌“膝丸”那个名字不够雅致。我说:“今天说了吗?”


膝丸摇摇头。不知何时起鬼切将自己撕扯得离我们越来越远,为什么憎恨?为什么叛出?那样浓重的妖气与那么一双鬼角从何而来?主人拿刀刃架着他的喉咙,告诉我们:“这是鬼切。”


我简直认不出他。


膝丸小心翼翼地更靠近他些:“阿切,和姐姐说说话,好不好?”他不答,悬在小狗儿脑袋上的手指累极似的打着颤。我在他面前坐下:“我呢?”我说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,和大哥都不能说吗?”


鬼切闭紧了嘴巴。他就是这样,自己不想说的时候别人休想撬出半句,倔得要命。我伸出手,他条件反射一样地躲,但最终还是顺着力道倒过来。一点大不敬的念头张牙舞爪地扒在我脑子里:你源赖光连碰都碰不到,这孩子可愿意让我抱着他。


这想法连我自己都给吓了一跳。它使人心虚——原来我也有作为叛徒的潜质。我抱紧了鬼切,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浮木。他的一身骨头铜铁一般活剐着我的皮肉。我说:“瘦了。”


一声小小的呜咽便传出来。“我疼。”鬼切将额头抵死在我的颈窝里:“大哥,我疼。”


2.


更久远的以前,那时主人还不及我的胸脯高。某天他召来我,一本正经地:“安纲,”我那时还只有一个名字,“今后他就是大哥哥了。”这半句是对另一个对象说的。我朝主人身后看过去,那儿站着个很漂亮的年轻人。他慌慌张张地朝我笑笑,很潦草地躬下身去。这是鬼切。


事实上清醒着的鬼切从不叫我“大哥”。很多很多情况下他叫我“前辈”,极少极少时候他叫我“安纲”——这时一般是他在向别人提起我,于是名字作为区分其他几位前辈的符号而出现。这位化形极晚的的后生令人吃惊地拥有极恐怖的实力,膝丸说,我们应当庆幸他不是妖怪。


他的杀意太直白了。一把刀的气息应当克制而驯顺,在此之上才是危险。而鬼切略过基底直接建起楼阁。在他刚刚来到源家时,我们狠狠怀疑过一阵子,怀疑他是乔装打扮居心不良的妖怪。但后来我们发觉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听主人的话。


“源家的狗”。那时有人这么称呼他,然后狗反咬了主人家一口。


我简直看不懂鬼切和主人到底在做什么。憎恶、纠缠、彼此厮杀,却又谁都不肯离开谁。想要他们去死的人很多,例如保守派与各路政敌;惧怕他们的人更多,这其中甚至包括源家人——亲身经历过鬼切寻仇的源家人。尊敬与爱戴仅限于清白的不知情者,熟识他们之后只觉得可怕——至少我觉得可怕。即便是后来雷上动依旧会在夜半惊醒,他大睁着眼睛、喘息着拼命摇醒我:“鬼切!鬼切回来了!”


“谁?”


“是... ...”那孩子渐渐冷静下来,他茫然地环顾着冷幽幽的烛火——因为要防机油走水,兵器库里常年用着鬼火。几人高的机械妖兵排布两侧,为容纳它们,这房间的举架极高,于是黑暗也变得深邃莫测。雷上动艰难地吞一口唾沫,他愣怔怔地坐下来,向着我:“大哥,”


“鬼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?”


我不知道。我怎么知道?难道去问主人?这可不像一把刀该干的事。再说那两位当事人早就休战了,生而死死而生之后,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比白开水还稳定些。膝丸始终没做声,但我知道她在看着我、不叫我说出什么毁损鬼切的话来。叫过弟弟就永远都是弟弟,女人的心向来软得莫名其妙且一塌糊涂。我只好安抚雷上动说:至少我们现在是盟友。


那孩子笑得比哭都难看。


所以——鬼切到底是什么?很多年后我从街头巷尾的传言里了解到他的确是妖,被封进刀里的妖。那时主人已经无常了,街头巷尾的琵琶师傅尽皆加班加点地赶制着属于他的话本——衡量一个人成就几何往往没必要翻找史书,单看他死后琵琶词推出得有多快就行。我与鬼切走在街市上,耳边是各种版本的、对于主人一生的总结。走到罗生门前,鬼切忽然笑了一声。


“真是胡闹。”


“是啊。”我说:“真是胡闹。”


“他明明没做过那些事。”他扭头向着高耸的城门,最后一点金红阳光抹在门楼上,居然趁得这家伙有些寒酸难看——它也开始破败了。我反反复复摩挲着刀柄,这是主人在思考问题时常有的习惯,说不清什么时候又被我学来。而我在想要不要再和鬼切说几句话。根据主人的遗言,他死后鬼切照样去留随意,所以这家伙现在要离开京都了。


“那,你今后,”我琢磨着开口:“有什么打算?”


“害人的恶鬼还有很多吧。”


“原来是游侠。”


鬼切没吭声,我知道这是我没话找话,但不出意外往后我们也不会再见。时至今日我仍搞不清自己是怎么看他的,事实上我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,这么复杂的问题对一把刀来说太勉强了。但很久以前膝丸曾旁敲侧击地告诉我: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模仿主人。


这种模仿在鬼切到来之前就开始了。从内到外,皮相、思想、举止,膝丸点破事实后,对于往昔的复盘令我如坠冰窟。


开什么玩笑。难道我想取代主人吗?这可真是... ...但我又讲不出这种模仿的源头在哪。


所以我说: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。


——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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